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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八节 初生牛犊不怕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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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钢牙山附近的官道上,几十个土匪,马步混杂,把一道滚碾子的岗坡上站了个满。几十人并不多,他们要是在别的地方,无论杀人越货还是占道劫掠,都不会让人感到古怪,然而站在直通南北的官道上,动也不动来拦截,却是好些年都没有的了。虽然备州多山,又是东北关僻之地,然而东夏的兴起使土匪响马无法北遁,境内陶坎勤练兵马,团勇、郡军、鱼鳞军,为了实战,到处剿匪,十余年来,偶尔会在官道上生出一两起劫掠东夏商队的故事,凡人都知道,那就是故事,是官兵在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拿了人家东夏的财物。

    然而今天,这些土匪们却敢了。

    如雷贯耳的陶大帅已经卸职入京,地方上日渐混乱,为防备东夏,备州田野乡间处处练兵,大族大姓早已学会怎么建私军,手里都有武装,只是陶坎的强权和铁腕,把他们压制和统御起来,一时半会问题还不突出,但大伙心里都明白,很多军力是没有入籍的,说朝廷的人马那是陶坎在,说不是朝廷的人马,就能够拉回家,再加上庄园日多,时有流民,有点武装自保,都是心照不宣的。

    有了苗保田的许诺,又在苗保田能够插足的地界,附近是不会有官兵找他们麻烦的……那李虎一行都骑着马,飘忽迅疾,只有这样干脆地站在官道上干,才能不失手。

    为首的老大镇山虎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块挪到路中央的大石头上,一旁的老二杨白食与几个匪首交头接耳,而几个身强力壮的喽啰,白痴劲头大发,在路边演来演去,提刀逼枪,在自己人面前喊台词:“此山是我栽,此树是我开……速速下马上前来。”还会有人更正:“是此树我栽,此山我开。”

    聚集在镇山虎和杨白食旁边的匪首们尚有几分模样。

    他们有不少是打仗退下来的,半身甲胄,乱发缭绕,相貌狰狞,但喽啰们,却是拉起来不久,一身破烂,唯一能占得上的,算身强力壮。这镇山虎自称王虎,似乎只有老二杨白食姓杨,杨令公发号施令应有一定的限度,但几个真正知情的人却一清二楚,这王虎,分明就是杨虎,杨令公家族与霸县臧氏交恶,杨令公吃了大亏,弟杨虎下落不明,就是这个王虎。他下落不明,那是趁官兵招募,跑到官兵之中,而后臧氏族内人才冒头,杨虎身上背着臧氏命案,就又从官兵中逃走,被杨令公养在钢牙山,随后找了一些退伍斗狠之人,有了这三旋风一拨匪人。

    要知道,杨氏也是军功世家,自不比一般匪人,兄弟两个一明一暗,实则想把这支人马训练成一支军队,以防备臧氏,若非时日尚少,又吝啬钱财,还没有沾过多少红货,定不是这番模样。

    前头已经有人去探李虎行踪。

    呆了一两个时辰,顺便劫了些过道的。

    没人敢反抗,他们也没有杀人伤人,任着手下拉出来个钱袋,摸个金银吊坠……杨白食走来王虎身边,手里还高举着一只银牌,辨认上头的字样,这是从一道走着的几个大汉身上夺来的,其中一个身上带着银牌,被喽啰拉走,献给杨白食。杨白食询问一番,心里有些忐忑。

    他也在军队混过,听手下描述,对方身上个个搜出来了牌牌,不过都是铜的,只有这个是银的,怀疑劫到官府中人,这是类似军队中铭牌一样的玩意。到了王虎身边,他让王虎去看,低声说:“哥。你看这个。这上头写的啥字,乙庚,什么意思呀。咱们这地界上,没有这样的护身牌符呀。底下都说刚才他们几个身上都有这牌牌,因为不是银的,不值钱,给放过了。”

    他疑惑着征询王虎的主意:“会不会是干到官府头上了?这些矮骡子,什么都不懂,把人撵跑,交来个这玩意儿。”

    王虎捏到手里,疑惑地问:“以前咱们在官军,铭牌都是竹木做的,将校才有铜牌,写上姓名籍贯营校,难不成几个将校结队出来,被咱们劫啦?”

    随后,他大笑说:“好啦。老二。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也许是行会上的人。”

    杨白食安心不少,他打开一把折扇,挡了一下惨白消瘦的面庞,小声说:“哥。那李虎见了咱们,会不会掉头就跑,我们是不是把十几个马兵放到那边的小树林里?到时候从他背后给劫杀出来。”

    王虎笑道:“二弟把兵法都用到一个乡间小子身上了。那你就去安排。”

    杨白食一点头,立刻走回土匪中开始喊人。

    布置妥当,前哨却不见回来,他心中不免焦躁,来回走动,又奔到王虎身边,轻声说:“哥。这光景都等于跑到营庄路口,算着时辰,李虎说到就到,这咱的人咋不见过来呢。”

    王虎要求说:“再派个像模样的人,别给看出破绽。”

    一名土匪被杨白食喊道身边,经过几名土匪的打扮,搜走兵器,骑着马飞奔出去。

    还没走多远,他就回来了,告诉说:“见着了,估计只离一里多地。”

    这次看得准。

    李虎就是二里之外的地方一举马鞭停了下来。

    方海走来告诉说:“东家。前头有人用暗号作了标记。有人打咱埋伏。让咱们原道休息半个时辰。”

    李虎笑道:“打咱们埋伏?”

    杨立走来挂了一耳朵,听着个埋伏,连忙问:“你说啥,你说啥,谁打埋伏?”

    方海扭头看了他一眼,给他比划个一边去的动作。

    李虎被勾动心思,轻声反问方海:“最近咱们惹过谁吗?会有人打咱们埋伏,你是不是看错了?”他嗅了嗅空气,眼神现出警惕,低声说:“有马骚-味……这路也不对劲儿,我去看那暗号,你把咱的人给组织起来,以防不测。大伙都当是跟我到保郡谈生意,没有心理准备,也无多少长兵弓-弩。”

    方海点了点头,错身往后走去。

    李虎则翻身下马,走到树枝构成的图案记号旁边……

    他在四处观察,陡然猛地调转身子,箭一般射出去,站到官道旁沟边的另一侧,盯着一棵树,喝道:“出来。“

    一个后生苦笑着露出面孔。他大步走出来,迅速行了个标准的东夏军礼,扎在地上:“标下陈陇,拜见公子。”

    李虎冷笑:“标下。你是谁的人?为何躲起来,不当面告诉我前面的情况?”

    后生讷讷地交代说:“为了不引人注意,我们原定去保郡与公子汇合,不料半路上遇到劫道的土匪,我的铭牌信物被搜走了。标下好歹也是九级的犍牛,既怕丢人,又怕公子质疑我身份,便一边让人联络同僚,为公子开道,一边想着拿回铭牌之后再拜见公子,免得公子怪罪。”

    李虎没有吭声,调头就走。

    陈陇愣了片刻,跟在十步左右,陡然间,李虎走到停止的马队前面,停了下来,他也连忙停了下来。

    李虎头也不回问他:“多少人?不会描述状况呀。”陈陇猛一挺身躯,大声道:“标下已观察过,如果标下观察不错,不是八十八人,就是八十九人,暗处也已经观察过了,没有人埋伏,他们有十二匹马,三张弩机,未见弓箭,为首一些匪人身着甲胄……评定作战战力为半草箭。”

    李虎没有刻意隐瞒身份,敲着马鞭来回走动。

    几个杨村的人纷纷下马,簇拥上李虎,问他:“怎么回事儿呀。怎么回事儿呀。方海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个人是谁?哪来的……”他们疑问好多,而东夏那边的后生大声回答他们说:“方海不是已经说了吗,有土匪劫道……”他们更加自信,纷纷操持携带的兵刃,跃跃欲试,想上去干一场。

    李虎解释说:“哦。我不是在东夏军队呆过几天吗?这位陈陇不知怎么认识我,在军队时比我级别还低一级,所以自称标下。他是好心提醒我,提醒咱们。你说呀,不在军队了,怎么就记不住,不是标下呀,就是军礼……靖康官府若是深究,不知道抓不抓他?在东夏军队呆过,好像现在还是在军队。”

    他解释得若无其事,大伙都觉得合情理,陈陇却臊红了一张脸。

    方海和陈陇认识,站在一旁一边给陈陇施眼色,一边偷笑。

    陈陇连忙一改口气,大声说:“我不是为了套近乎吗?北平原没了之后,我没啥营生,有同袍说你开了石场,指点我来投靠你的,就是为了拉近关系。”

    杨立笑道:“没事。我们也不乱说。都是自家人。你放心好了。”

    李虎给陈陇勾勾手指,等他近前,一把揽过肩膀,给他介绍人,一路介绍过去,嘴里说:“老同袍啦。别拘束,这些都是咱们的好兄弟。”这是为了方便他和方海通话的,他要不要认识方海呢?

    介绍完,他知道方海这个人,不就好了吗?

    方海见陈陇身子僵硬,被李虎推着挪,拘束麻木,就在心里使劲笑。介绍完,李虎轻声跟方海说:“方海。你也操练杨立他们多日,我想与这些土匪们干一场,提提兄弟们的威风……你觉得大伙能吗?”

    众人血气上涌。

    随着一个东夏后生上来把方海一抱,劝他干一场,其它的也纷纷上来喊道:“对。干他一场。以后方圆百里,再不会有人惹咱们。”

    陈陇却偏于智将,在方海的提醒下叫了一声“东家“,轻声说:“这官道上能站着不动封路劫人,不定是不是冲东家来的。如果是冲东家来的,背后有没有人咱也不清楚,还是三思而行。”

    李虎说:“地方不净。总要有人打扫,我希望我李虎和诸位兄弟几个月以来,日日习武操练,能见到成效。人无胆量与土匪相斗,如何成了了大事?咱们今天要是能打败土匪,改日就可以抗争高显兵,就可以保卫身边的亲人……这些土匪背后有人,正好可以捉个活口,问出来。”

    陈陇想说:“你等着咱们的人,照样可以问出来。”见方海使了个眼色,停住不提。

    方海久跟李虎,已经知道李虎的意思。

    大伙上工操练,李虎是想把他们训练成军队,而有了一场交锋,日后这些人,就会把操练当真……看这靖康的情景,劳役苛捐繁重,将来不定要不要举义起兵,与豪强作战,与官府作战,甚至与高显兵作战,不把大伙的血性激发上来,大伙就是再操练,也不过是当成强身健体。

    方海率先大喝一声:“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咱们连几个土匪毛贼都不敢硬碰一回,以后还练什么武?”

    杨立也热血上头,一回头,给同伴们说:“干吧。最近吃得好,还练武,土匪是不是个也不定。”

    王小七最想要就是这个时候这种血战。

    在石场,他就是一石工,不打架不斗狠,不起作用。

    他觉得自己不力拼一回,李虎不会正眼喊他,挣着头,斗鸡一样说:“他娘的。没什么不敢的。忘了吗李虎,咱跟游牧人也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李虎又说:“他们是土匪。干死了,咱们也不用担心。诸位兄弟若有伤亡,李虎必抚恤其家,若有杀伤,必定奖赏,标准按照我呆过的东夏军队怎么样?大伙就当成是与人打仗……石场将来要在各地做生意,不定有多少土匪恶霸敲诈勒索,只有干怕几波人,将来人们才畏惧我们,不会有人在你们出门的时候图财害命。”

    他喝道:“想想这些土匪,站在官道上劫掠,要是自己的父母兄弟路过,被他们凌辱,搜走钱财呢?甚至这些钱,可能是给家里母亲治病的,给娶媳妇作彩礼的,是家里头,父兄姐妹大伙淌着血汗,一分分攒下的……尔等于心何忍?”

    一个东夏后生拔出兵器,却是笑着说:“按照我们夏军府兵,那可还有爵呀。”

    李虎笑道:“官府的爵是暂时给不了。但咱石场可以行个内爵,全按夏军府兵标准,怎么样?怕我李虎给付不起吗?”

    那后生哈哈大笑说:“给起给不起我都干,谁让你李虎是我们夏人呢。咱们夏人重英杰,跟着你李虎这样的巴特尔,死就死了,我们定个打法吧。”

    其实出来的时候,家里箭长吩咐的有话,其它东夏后生也笑意盈然,好像他们一点也不紧张。

    气氛越发高涨。

    兵器一把把抽了出来,携带的两副弓箭也被人持在手中。

    初生牛犊何曾怕过老虎,何况他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后生,本身就像一头头小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