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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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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花影对映成趣,月光洗练如华。

    难得晚上有了丝清风,驱散了少许屋中的闷热。

    顾安年和衣躺于床上,此时翻身坐起,目光如炬,望着窗边的身影。

    “你怎知我就是你等的那人?”背对着月光,顾安年无法看清那人的相貌,只听得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笑问道。

    月光下的身影没了白日老者的佝偻,颀长而挺拔,一双眼睛即便逆着光也是清亮非常。

    顾安年低笑一声,道:“我不知你就是我要等之人。”

    先前她确实不知,现在倒是知了。

    窗前的身影闻言一怔,继而吃吃笑起来:“我倒是又被你这女娃娃将了一军。”他往前跨了一步,顾安年这才看清他的长相。

    剑眉斜飞入鬓,鹰目清朗凌冽,锦衣广袖,生的倒是俊美飘逸,就是那眼角的红痣有些脸上破坏正气,显出邪魅的味道。

    顾安年暗自点评一番,抬头仰望那人,道:“没想永济侯府的老花农竟是如此丰神俊朗的人物,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七小姐过赞了,鄙人沈千,不过一江湖浪荡子罢了。倒是七小姐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过人,叫鄙人好生吃惊。”男子拱手笑道,面上不卑不亢,倒真有几分惊讶之色。

    顾安年低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小隐于林,中隐于市,大隐于朝,先生隐于这侯府之中,虽算不得大隐,倒也是世外高人了,先生不必自谦。”

    沈千眼中快速闪过一抹亮光,却是大笑起来:“哈哈哈!好一个大隐于朝,你这女娃娃当真有趣!”转而却又低叹一声道:“我沈千不过为躲避红尘纷扰才藏身于此,并非你所想的那般超脱于世。”

    “望岁月静好,愿独善其身,求的不过本心,不管是逃也好,避也罢,只要自己过得舒心就好。往事既已过去,先生又何必耿耿于怀?”顾安年轻笑。

    她双手搭在床沿,背脊挺直微仰着头,棕色的双眼清亮,在月色中显得尤为透出。沈千望着月色中那水光潋滟的眼睛,只觉那眼神深邃,竟似百年深潭般幽深,让人禁不住想深入探究,却又怕溺毙其中。

    这哪里是一个六岁小童会有的眼神?沈千心中惊愕。

    他稍稍回过神来,又是一叹:“说的倒是简单,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先生。”继而摆摆手道:“不说这些虚的,你倒是说说,你既要帮人家,先前又何必那般屈辱?”

    顾安年但笑不语,从袖中取出早些时候练字用的宣纸递向沈千,笑道:“瞧了这东西先生便知了。”

    沈千将信将疑接过宣纸,借着月光展开浏览一遍,不禁诧异地“咦”了一声,抬眼望向顾安年的眼神更是猜疑和震惊。

    将宣纸叠好收入袖中暗袋,沈千沉吟一番,问道:“你就不怕那陆方伯不识字?”

    “我不知他现在是否识字,然不管他是否识字,不是还有先生您在么?”顾安年佯装单纯地偏头反问。

    “你还真是物尽其用。”沈千苦笑一声,紧接着道:“我怕即便他明了这道理,也不一定会学我的本事。”

    “这个先生不用担心,你告知他若他能习好你的本事,你就可以助他成为大匡国威震四方的大将军,相信他自懂得其中好处。”顾安年信誓旦旦。

    “你这是要我诓骗他?”沈千皱起浓眉,“你不怕他识破?”

    “他自是会识破,不过不是现在。待到来日,他即便识破,也已是你手下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断不会责怪于你。”

    此时的陆方伯还是个愣头小子,老实巴交的,一点也没有日后的智勇双全,要骗他着实简单得很。且陆方伯乃是至信至孝之人。

    前世虽查探不出陆方伯真实身份,然他的性子她还是摸清了几分的,是以才敢出此计策。

    “你倒是了解他。”沈千弯眼中闪过惊讶,扬眉弯起嘴角挪揄道:“你要在下做此等诓人之事,就不怕在下一气之下不应允,甩袖而去?”

    “我以为先生在这侯府中是住得很满意的,对陆方伯这个弟子也是很满意的。”顾安年学他扬起眉,双眼更是晶晶亮。

    “罢了罢了,自被你识破那日起,在下就注定要受这劳碌命了。”沈千无奈摆手。心中喟叹,看来要想占这女娃娃的便宜,那是比登天还难了。

    “能者多劳。”顾安年俏皮地眨眨眼,没了方才的镇定,显出几分这年纪的天真活泼来。

    沈千嗤笑一声,眼睛往外间一瞟。顾安年微微颔首,道:“无妨。”

    两人亦不再多言,沈千翻窗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外间守夜的青叶听得里间再无声响传出,方才舒出一口浊气,指尖却仍旧止不住颤抖。

    城内偏僻一角,脏乱小巷尽头,一座小民居内。

    陆方伯双手枕在脑后,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头顶破旧棉帐的一角。

    “不过一介贱民。”

    “学我毕生武艺,将其发扬光大。”

    脑海中不断交替回响那日屈辱的话语和那神秘人所说之话。

    是的,他不过是一介贱民,且无心于江湖,就算学得一身高强武艺,也只能在市井中苦苦挣扎,至多做个打手或护院。然只是做打手护院,他又何必学多大的本事?且无人相助,即便是打手护院他也是没机会做的。

    这一生,怪只怪不能选择出生。

    苦笑一声,陆方伯翻了个身面朝床外侧,望着破损木窗外如练的月光,他又失神起来。

    忽然“咚”地一声响,是什么东西击在木窗上发出的声音。

    “谁?!”陆方伯警觉地起身,伸手摸到床头的木棍,警惕地望着窗外。

    “是我,出来罢。”陌生中透着熟悉的低沉声音自窗外传来,陆方伯心头一震,立即猜到窗外的是何人。没想这人竟然这么快就有找上门来了。

    他不禁踌躇起来。实话说,他并不想再见那名男子,毕竟没有见面的需要。只是他若不出去,他又怕惊扰了姑父姑母。

    一番犹豫过后,陆方伯终是披衣起身,蹑手蹑脚出了屋子,抹黑到院中。

    “耳聪目明,不学功夫就浪费了,小子你当真不打算拜我为师?”低沉含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陆方伯抬眼望去,那人立于院中,月光之下,竟有几分谪仙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