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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天工第十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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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柳冲上来和陆压打成一团,这汤谷之中浮动的雾气,顿时就被翻搅成了一团,就连流入此地的英水也微微震动了起来,有波澜迭起,逆而往上,吞没了无数落花残红,更不用说是汤谷之中的情状了。未来的妖帅含忿出手,那真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再又加上一个帝江在旁边笑里藏刀地使绊子,凭着自己神出鬼没的能耐,还让人一点把柄都抓不住。陆压仗着自己的神通本事,连躲带闪的,也勉强维持在了一个不失风度仪态的局面上,总算身上看起来没有什么额外的损伤,也算是不输阵了。

    他对相柳的兔腿意欲不轨,还硬是弄坏了对方入口食物的口味。被追打上这么一遭,已经是对方这回很有修养,十分克制的结果了。

    毕竟一个吃货对于食物的怨念是十分可怕的,而他口味诡异寻常不能满足的时候,犹甚。

    相柳的喜好就是一个吃,光看看后世传说里他都留下些什么样的凶名,就能多少了解一二了,翻一卷山海经出来讲古,找到相柳的名号,就见说他“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种种真假难分的黑料足足的,归根究底,就是在说——此人爱吃,很爱吃,胃口很大的那种爱吃。

    这一次巫祖与妖帅的联手捉弄人,其实情状细究起来也不是那么骇人听闻,毕竟没有谁一开始就不对付的,这两边立族又晚,不像是龙、凤、麒麟三族开天之后就已经确切分好了,而好几个元会之中天地间除了这太古三族之外,也并没有别的人可掐,要打,这选择范围也极狭隘。当然巫族是天生聚落而居的,也有些本事大的自己外出游历修行,这个另说,只不过有了一族之名,还是要等到十二巫祖不周立族之后,才能真正称巫族;而且好些被帝俊、太一招揽进妖族,改换族类的神通者,他们先前行走洪荒,游历交友之时,其实多少也都有过与那么一两个巫族人有过交情的说道在。

    无论族人私交还是明面上的两族交情,其实一开始还是挺不错的,即使为族人首领的那几位暗搓搓地憋着些争胜的心思在,但要说起来两族同一天祭告天地,宣布立族的巧合,看起来似乎能探究些不甘人后之类的门道,其实要说起来还是类似“先前约好了,大家两边一起办喜事”这样的一则佳话。

    且无论妖族巫族,一显化出本体来,其实长得都不那么……像是正常人。帝江自谦一下也能说自己的战斗力举巫族敢称第二,则没有人敢去认那个第一,而要说起来他化出原形来之后那也是长得最没有个人形的,玄冥也是全身上下没有哪里像是人的凶兽呢,可帝江四翼六足之外,还浑敦无面目,连七窍都给省了,简直脱离了生物学的范畴之外。

    可见光凭像不像人这一点来区分巫与妖,其实是毫无结果可言的,这是典型的凡人思维模式——通天至今有时候还不由自主会被绕到里面去,可见稳固近百年的世界观,即便是用数十个元会的浩大记忆来淹没,有时候也是无法完全抹消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的关系就是了。

    说来女娲抟造人族的时候也就是按照当时洪荒化形后的大众审美来的,至多再夹带上一点私货而已,后来她捏人捏得烦了,就干脆大批量地挥土成人的时候,那什么私货的,也就更是不必再提的了。

    ……

    但是陆压、相柳等三人终究没敢在汤谷弄出什么大的动静来,现在这时间还挺敏感,他们没有各自跑回去列席当来宾背景板已经挺任性不负责了,再私下打斗起来,炸了羲和每天事了收工后的必经之处,那简直不是一个作死可以形容的行径。

    彼时日月同辉……对,又是日月同辉,每次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时候,天道都会第一个收到报告,然后惯例弄这样一个背景板出来,也算是给满洪荒的居民做一个剧情预告,有个心理准备,下巴什么的都扶好了,今天接下来会有桩大事发生了。

    而十一位巫神于不周主峰下歃血为盟,宣告立族,自此天南地北的十一处部族同宗不周,巫族出世;恰同时,帝俊、太一于九阙立妖族,兼以河图洛书、东皇钟镇压一族气运,遥奉昔日凤族二太子鲲鹏为妖师——立族之时,鲲鹏并未出北海妖师宫。另有称妖族大圣者六人:计蒙、飞廉、九婴、商羊、白泽、相柳。自此,异类化形者始称妖族。

    帝俊与太一公布在外的名单看起来很是可怜,哪里都缺人手的样子,但就是因为这样的匮乏,而他俩搭的架子又确实还好,这样能多吸引些人来投也说不定。毕竟便是到了后世的时候,在朝在野,也很有人愿意博一搏从龙之功的,此为常理,与待价而沽,是同样久经验证,而颠扑不破的。

    至于帝俊与太一是不是故意的——谁晓得呢,反正光就是伏羲,通天就可以肯定已经是谈妥了归属的,但此次对外公布之中,就没有他的名字。

    不过也好,省得女娲还没离开幽冥血海,就先暴走上一回。

    至于日月同辉嘛,说起来通天也曾嘲笑过被天道这么一弄,次次都是如此,简直一点新意都没得。且万一此事突发呢,岂不是因为没有日月同辉来助阵,被强行拉低了格调?

    当时玉央便提了通天到一边,闻言若有所思,忽然问他既是如此,那你对开宗立教之时有甚么眉目没有,到时候也好约个时间三教同立。虽然听明白了玉央的言下之意,但通天当时还是十分骇然于他这句问话的表面意思,原来竟还没发现自家的仲兄还有这种隐秘的喜欢凑热闹的古老趣味,连忙推说他还没怎么想好,打算捞着孔宣先出去走过一遍,回来再议此事。玉央无法,便只能放过通天不去多管了,通天送了一口气,同时咽下了试图劝说对方多想想立宗立教种种之事的念头。

    多想想,最后的结果多半也不会有什么更改的。便说通天,他折腾了这么大一圈,而今每每重又想到传立道统之事的时候,所映上心头的,也依旧还是当初创立截教,横持青萍剑脱口而出的那一句话。

    其心不悔,其心不改。便是如此了。

    况他也并不是刻意拖延时间,先前放首徒出去自己游历,回来就惹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而孔宣还小,现在便出去显然不太现实,但可想而知他比兄长还要熊上一分不止,等放出去之后惹下的麻烦也定然是数量级上的增长,顶多还知晓一些自己惹下的麻烦要尽量抹干净而已,最后折腾的还是他背后的师尊和宗门。是以通天趁着现在,先把熊孩子提溜出去晃一圈再说。

    而等到通天立教成圣之后再乱走,则就不是很方便了,容易让人多心多想什么的,别的不说,譬如光是像现在这样再跑一趟纤阿,保准隔天的天庭周刊上就是“上清圣人夜访月御常羲住处,东皇借酒消愁,不慎火烧西三宫。”、“传上清圣人拜访天山,与巫祖帝江相谈甚欢,妖族或成最大输家。”如此云云,便是妖族毋庸置疑的统治者,帝俊与太一,他们在有多方势力插手其中的时候……多半也是对于阻止八卦喉舌这样伟大的事业,也是有心无力的,要不然嫦娥奔月这等可歌可泣的传说,又是怎么流传后世经久不息的呢?

    通天觉得自己的决策还挺英明的,至少就能拦住孔宣作大死……或者说限制一下他作死的程度,免得真把自己给玩没了,简直丢人第一名。

    两人此时正在从天山赶往不周的路上,通天暂时不打算回去东海,两边跑得麻烦,就把刚求来的若木新枝交给句芒,他忙完今天之后,定然是要匆匆赶回自己的东海部中主持大局的,毕竟已经把事情扔给族中大巫与幼弟般这么久了,再不露个面的不像。顺便对于立族之后,部族中种种须得变化之事,也需要他来作出安排。所以说通天也常笑他,劳碌命往往都是自己折腾出来的,怪不得旁人。

    当然通天对此也没做什么好事就是了,他不仅没劝着一句,还转手就把若木新枝交托给了句芒,希望对方把它带回东海,顺便帮忙照料一二——当然要是木巫大人的本事厉害,能再另分一株出来种活,也是应有之事,他并不会置噱阻碍。通天托付与句芒的时候,这明明是十分劳心之事,他之所以没有谈一句酬谢之说,便是因为神木若木倘若能成活于东海之滨,这已经无疑于是一份大礼了。

    孔宣郁闷得又蜷成了毛团子,这回是通天看得好笑,把他捞起来放到了自己头顶上,意思意思地安慰一二。孔宣虽然喜欢往人头顶上趴,但总算还晓得一个叫量力而行,一个叫不要作死,从来都是跳上通天肩膀的,没有往自家师尊的头顶上动过土。

    他一边踏着云,一边漫漫笑道:“好了,不要丧气,见过句芒之后,我带你去北海顽,如何?”

    孔宣眼前一亮,短短地清鸣一声,晃着脑袋道:“去找鲲鹏。”差点把自己从通天头顶上晃下来,通天也不伸手去扶,左右均是云彩飘荡,且孔宣又是有翅膀会飞的,摔一摔有益于小孩子长记性。好在孔宣虽然岌岌可危地晃了晃,还是稳住了。

    通天挑了挑眉,这回倒是直呼其名了,不过孔宣历来称呼上都不怎么走心,也就是了。

    当然以孔宣现在的状态,他想要走心,也是做不到的。五色凤鸟因为还未长成,作人语的时候舌头还有些许的不灵活,往往只能短短地说,达意就好。不过孔宣说话的对象是把他从一颗蛋养到大的师傅,虽然不怎么负责,但理解其意,毫无发爽,还是尽够了。

    通天笑道:“你是要去揍他吗?”

    “师父也一起。”

    通天一哂:“这不是欺负人吗?不成,至多我帮你拦着人,不让他跑就是了。”

    孔宣有些不抱希望地蹭了蹭,又道:“那师兄?”

    通天闲闲道:“那得先把人从你玉央师伯手里抢出来再说,我可不会帮你的。”

    玉央的器房——那简直是昆仑东三峰最难闯的地方,最龙潭虎穴的所在了。孔宣有些垂头丧气:“那算了。”

    通天笑问:“也不打算去北海了?”

    孔宣扑乱他一边头发,道:“不去。”

    通天颇满意地点了点头,顺手把毛团子从头顶上捞下来,慢条斯理道:“为师再教你件事。”

    毛团子有些惊恐地在他手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瑟缩地挣扎了一下。

    “……?”

    通天弯起一个笑来,柔声道:“为师的头发呢,是不能乱动的。且发型不可乱,你以后也要记住了啊。”

    在孔宣惊恐的尖唳中,通天心情十分愉快地,让小徒弟领教了一下历来的万花弟子,对于发型那某种意义上的执念,这样一路折腾地,总算赶在巫神们离开不周山之前,赶到了地头。

    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这种典型的凡人思维模式——有些根深蒂固的习惯,道理他都懂,但通天至今也完全无法摆脱。可见稳固近百年的世界观,即便是用数十个元会的浩大记忆来将之淹没了,有时候也是无法完全抹消的。

    不过也无伤大雅,他这么穷讲究,也顶多折腾了日后前仆后继的截教弟子而已。

    确实是,没什么大的关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