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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其血尚温

作者:一笑一枯荣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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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见到冯英,嬴子婴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浓厚的沧桑之色。自从听了秦王的劝告,这个被毁掉容貌的铁面将军便很少带上面具了。他眼角的皱纹和耳畔的鬓白可谓是越来越显眼,不明真相的人或许认为这个将军已经四五十岁了,可他的年纪才刚刚三十四岁。他比嬴子婴大八岁,是嬴子婴在这个世上唯一有血脉之亲的亲属。按照辈分,嬴子婴应该称他为表兄,他两之间最为相似的便是那一双眉毛,如果不是冯英左侧那被削断的断眉,他俩的眉毛都差不多。

    在嬴子婴心中,冯英也算得上他的头号心腹。对他的信任,还在蒯彻、马逸之上。嬴子婴先在书房召见了冯英,然后便问及了月氏国的事情。冯英款款而谈,便将如何整顿月氏,如何对阵匈奴的事都一一说了,他说话条理分明,嬴子婴关心的细节都被他说得丝毫不落。听到已经同匈奴交过手了,嬴子婴眉头一皱,向冯英问道:“匈奴左贤王一死,那冒顿必然会为儿子报仇!依你所见,匈奴的实力到底如何?”

    冯英沉思了一会方道:“匈奴兵凶狠毒辣,而且来去如风,都是一群精锐之士。如果相较于秦国,除了我所率领的贪狼骑外,其他的部队恐怕皆有不如。”

    嬴子婴便问:“与章燕的陇西铁骑相比呢?”

    冯英在未入月氏的时候便知道章燕的陇西铁骑,他答道:“陇西骑兵经过了关东大战之后,倒是能与匈奴骑兵对抗。不过章燕如今的陇西铁骑不过几千人,数量远远不如匈奴的骑兵。”

    嬴子婴又问:“那加上步卒呢?”

    冯英此时却一脸郑重的说道:“臣以为在草原之上,唯有骑兵才能对抗骑兵。再精锐的步卒,一旦进入草原,也不能与骑兵并论。骑兵来去如风,他们并不需要硬冲步卒摆出的方阵,他们只需要在步卒行军的时候偷袭骚扰,要不了多久步卒自然废了。”

    嬴子婴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依照你的估计,匈奴现在拥有多少兵马?”

    冯英并未迟疑就回答道:“依臣之见,冒顿王如果真要花几个月的时间召集兵马的话,大约能聚集四十万兵马!不过这差不多就是匈奴的举国之力了!而依照匈奴的秉性,冒顿也不可能花费那么多的时间来召集兵马,毕竟匈奴物资短缺,一旦开始召集兵马,物资用得极快,这样的话待冬季到来的时候就很难过冬!所以冒顿的常备兵马不会超过二十万!真正的精锐也最多不过十万人!匈奴部落众多,各部首领彼此不服,冒顿纵然有心,也不能将战争拖得太久。”

    “那月氏国如今又有多少人马?”

    “乌哈已经坐稳了月氏王位,虽然还有很多部落根本不听王旗的号令,但过冬之后来投靠王部的会越来越多,依照月氏国的国力,到时候起码能聚集十万兵马。当然,月氏国的兵马与匈奴兵差距颇大!我能败匈奴左贤王,靠的是出其不意的偷袭。可即便是那样,我那晚所杀的匈奴兵不过一万多人,更多的人是因为天黑慌乱逃走了,而战后统计,我所带的三万月氏骑兵,损失了足足五千多人,连我的贪狼骑也损失了三百余人。这足以见得匈奴骑兵的战力彪悍!那些散逃的匈奴骑兵,早晚会回去的。”

    嬴子婴闻言豁然变色,如果靠偷袭也才这点战果,那足以见得匈奴人是何等的凶悍?按照冯英的说话,这根本不能算是击败,只能算是击溃!想到这里,嬴子婴颇为苦涩的问道:“依照秦国如今的状况,纵然与月氏联手,恐怕也抵挡不住匈奴!何况,孤还不知道项羽是否会登基!如果项羽登基的话,秦楚决战很快便会到来,到那时候秦国根本无暇顾及匈奴!”

    “什么!”乍听此言,冯英便大惊失色。他枯坐半响方苦闷的说道:“如果项羽登基,秦国危矣!”

    嬴子婴也一脸焦虑的叹道:“是啊!如果没有匈奴,孤又何惧此事?项羽登基未见得是好事,但匈奴在后,孤绝不容许项羽登基称帝!”

    楚国彭城,北门驿馆。

    穿戴整齐的池裳已经拿起了国书,他按了按头上高山冠,对镜相视良久,方才走出屋子。屋外面,随之入楚的使众都一个个望着池裳,而池裳却面无表情的从众人之间走过,随着他每一步迈出,众人便让开了一点空间。直到池裳快要走出众人的围绕时,一人却突然抓住了池裳的手。

    池裳转身而望,站在他面前的是秦王亲自派来的剑师韩则,池裳知道他曾经是秦王的贴身护卫,曾经孤身入楚刺杀项羽。韩则目光炯炯的看着池裳,对他说道:“池先生,你是个智者,不应该死在这种地方。不如将国书交给我吧!”

    九姑娘豁然变色,但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

    池裳目视着韩则,从韩则的眼中,他看出了真意。然而他却将手从韩则手里抽出,转而笑道:“大国之交,不斩来使。楚国是大国,想必不会杀我。我是秦国的使者,既然已经迈出了秦国的土地,我将代表的就是整个秦国!所以,这位置我不能和你交换!”

    言毕,池裳便抽身离去,韩则在后大呼:“先生!”

    池裳哈哈大笑,拂袖歌曰:“吾既来兮则安兮!九龙挽兮亦不回!”

    歌声毕,人已去远。

    楚王宫,楚王项羽正汇聚群臣接见蜀国使者,蜀国来使乃蜀相张正,此人正撅着屁股向楚王朝拜,嘴里尽吐阿谀之词。他呈递蜀王国书,摇头晃脑的说道:“蜀王见白虹汇于楚地,半夜又升腾起万丈红霞。此乃上天示意,楚王贵不可言,当为人间至尊!”

    言毕,屁股继续高撅,高呼:“楚皇万岁!”

    一语毕,惊得项羽手中国书陡然落地,他张了张嘴,勉强笑道:“蜀王好意孤已经心领,你且先下去吧!”

    张正前呼后拥却被项羽呼退,脸上难掩失望之色,但他毕竟不敢说什么,只好讪笑称是,这便退下去了。看到蜀使离去,项羽心中那股厌烦之气才稍解,他皱眉哼道:“如此小人岂能为相?”

    项羽虽说得小声,却被挨坐在一旁的范增听见。原来项羽尊重范增,便在自己身下设了一个位置,整个朝中除了范增与项羽能坐,其人人皆要站跪行礼。这一套,他却是向秦始皇帝学的,开始的时候觉得很舒服,后面也觉得别扭,当他想改的时候范增却说这样很好,于是项羽任其这样了。范增在下面低咳了一声,项羽立知失言,便挥手向宦官说道:“去将秦国使者传进来!”

    宦官来传,池裳整理了一下衣裳,便昂首挺胸的随着宦官进宫。入得宫殿,池裳目不斜视,直视着项羽便这么走了过来。被项羽的虎目一逼,池裳的脸上也未见有丝毫惧色。项羽见池裳如此模样,心中倒觉得此人不错!

    池裳走近,便微微欠了欠身,拿出秦王手书,向项羽说道:“秦国使臣池裳代秦王问候楚王!”

    旁边范增厉视道:“既入楚国!为何不拜?”

    池裳淡淡的瞟了范增一眼,向范增施礼道:“后学末进见过亚父!”

    范增微微颔首,池裳却不看他,转身回禀项羽道:“臣之君乃秦君而非楚君!自然不拜楚王!”

    项羽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不过知道项羽的人都明白,一旦项羽吭声就代表他已经不怪罪此事,不然的话直接就叫人拖出去砍了。

    项羽随意的问道:“秦使所来何事?”

    池裳答道:“秦王知道楚王欲登九五,所以派臣送上两样贺礼!”

    项羽一皱眉,显然也不肯轻信秦王会发出好心来送上什么贺礼。项羽见池裳身无长物,便眯眼问道:“贺礼何在?”

    池裳答道:“贺礼在宫门外,不过入朝的时候那宦官不让我带来!”

    项羽厉视那宦官,那宦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禀道:“卑下见秦使所带之物不像是是贺礼,所以——!”

    宦官还未说完,便听得项羽一声厉喝:“砍了!”殿中走出两名带刀卫士,一言不发的走到宦官面前,拔出腰刀便将宦官的首级砍下。而那宦官就跪在池裳旁边,一刀下去,那鲜血都溅到池裳的脸上去了。

    项羽见池裳被鲜血喷了一脸,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便带着冷笑询问道:“如何?”

    池裳依旧那样直挺挺的看着项羽,漠然道:“其血尚温!”

    项羽哼了一声,向殿下喝道:“虞子期!”

    一将出列:“末将在!”

    “去将秦使所送之礼带上来!”

    “喏!”

    虞子期离去,两个甲士便拖着宦官的尸身离开,见得满殿的血腥,不少大臣都脸色苍白,有的甚至以袖掩面不忍看下去。过了一会,虞子期便抱着一块灵牌入殿。项羽视牌而笑:“此乃何物?”

    池裳淡淡的说道:“此乃始皇帝的灵位!楚王既然要登基,免不了要祭拜始皇帝,这便是秦王所赠的第一件礼物!”

    项羽仰头大笑,等笑够了之后,他的眼睛已经隐隐乏红,他死死的盯着池裳,又问:“第二件礼物呢?”

    池裳从袖中摸出了一方印绶,弯腰呈递道:“此乃秦王所赠的玉玺,可让楚王以做传国之用!”

    项羽哼道:“呈上来!”

    有宦官将印绶从池裳手中取出,转呈给项羽,项羽摸印而视,见此印不过就是一块顽石雕成的,上面刻着四个字“彘犬弄朝!”

    项羽看后又是大笑,将印扔在地上,问池裳道:“秦国果然贫穷,竟然刻石为印!”

    池裳淡淡的说道:“秦王说了,玉器配贵族,楚王不过就是乱臣贼子,所以只配得上顽石!”

    项羽脸色一变,却又生生的按捺下去,他眯着眼说道:“把秦王书信呈上来吧!”

    又由宦官传递,项羽取信看了一半,便将信撕成了碎片!当项羽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的一双眼已经变得通红,整个人如同一只按耐不住的野兽,死死盯着池裳。过了一会,项羽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架油锅!”

    项羽说完,早有甲士将池裳按倒,用绳索将其捆成了粽子,项羽便向朝中众臣说道:“诸位可随之一观。”

    言毕,便带着群臣走出了大殿。

    武场之上,已经堆好了一堆木柴,上面悬着一口黝黑的铁锅,铁锅里盛满了油,项羽及臣子走到了阅兵台上,静等着油锅煮沸。待士卒传禀油已经煮沸之后,项羽便让人将池裳押上来,他目视着池裳道:“秦王借你之手不过是想激怒于孤!孤一怒必然杀人!如此看来是秦王想借孤之手来杀你!孤看你是个人才,如果能投降楚国,孤不仅不杀你,还赐你高官厚禄!你以为如何?”

    池裳盯着油锅说道:“这么大一锅油,足以让普通的百姓所食一年有余,不可轻易浪费!”

    项羽挥袖,便有甲士将池裳举起,至始至终池裳都未说一句话,便由着甲士将他抬到油锅边。当甲士要将池裳投下去的时候,项羽一掌击在栏杆上,大吼道:“慢着!”

    让人将池裳抬回来后,项羽盯着他看了良久,转而叹道:“如此忠臣却不能为我所用!也罢!子婴小儿哪怕牺牲掉一个忠臣的性命也不愿让孤称帝,那便如他愿吧!你回去后传禀给子婴,就说孤给他与之一战的机会!待孤亲手取下他的首级后,再称帝不迟!”

    池裳的身上浑身还冒着油烟,他一身狼狈的站在项羽面前,目光却非常复杂。听得项羽让他离开,池裳摇头叹道:“我真希望楚王能杀我,杀了我的楚王不过就是一介匹夫,早晚被秦王所擒。”

    说完之后,就这么离开了。项羽盯着池裳的背影,苦恼道:“如此忠臣却不属于我,可恨!”

    项羽这句看似无意的话,却激得身后众臣跪地高呼:“大王岂知只有秦国有忠臣耶?”

    将军虞子期、钟离味、季明、侑士杰更是咆哮大呼道:“吾等誓取子婴之头献给大王!”

    项羽闻言大笑,他此时的大笑与先前的笑声分外不同,笑声中透露出无比的洒脱,痛快淋漓之极。在楚王笑声的感染下,众臣都不约而同的大笑。

    站在项羽身旁的范增在心中叹道:“籍儿乃天下明君,他拥有如此众多的忠义之臣,又何愁不能一统天下?”心中却突然生起一个念头:或许真的是我心太急了。(未完待续。)